月半圆

* 短篇集同名未公开解禁，感谢买了本子的每个人!

* 世邀赛，感情很淡。比赛描写bug多不要捉虫啦（捂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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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有其表】

 

瑞士，苏黎世。

喻文州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投影屏拉着在放叶修的赛后发布会采访。会议室的灯没有开，窗帘也拉着。但投影光线照亮的圆桌旁，倒是能看到队员都已经来齐，此时都望向屏幕沉默着，昏暗的光线下表情各异，倒未必是真看发布会看得专心。

喻文州的刘海上还滴着刚在洗手间泼到脸上的水珠，手里从房间带来的资料最后一页也沾了水印。他在进门时轻轻说了声抱歉来晚了，而后就穿过整个会议室坐到了最前方的座位上。

“D组的另外三队，都来自拥有国家间联赛的欧洲区，他们的队员无疑有过更多的组队配合经验，这是我们从根本上欠缺的，我和各位选手都在努力地克服这一点。而我认为，不论是从个人赛战绩还是我个人观点上来看，我们的队员在荣耀素质上都不输给任何国家的任何选手。”

中国队对阵挪威队的比赛刚刚结束，个人赛领先1个人头分的中国队在团队赛再次失利，比赛结束时只击杀对方3人，以8比10的分数输掉了这场小组赛。而世邀赛首日的比赛中，对国际性比赛十分陌生的中国队更是6比11负于瑞典，到现在仅仅只有14分的积分，这让队伍的出线形势十分不容乐观。

今晚比赛结束后，叶修拍了拍喻文州的肩膀说了声发布会他一个人去，让喻文州带队直接回酒店。而后叶修就溜到不知何处去了，据说主办方那边直到发布会将将要开始了，才等来一身烟味儿的中国队领队。

“那请叶领队就目前的出线形势谈一谈自己的看法吧。”

“我必须说非常不乐观。”叶修笑了笑，“毕竟个人擂台赛还没有出现过1挑5的先例，也就是说我们一场比赛最多也就能赢对手个八九分而已。”

会议室的众人闷闷地笑了起来，黄少天没忍住说了声“靠！”，一旁的张佳乐翻了个白眼，连张新杰肖时钦都皱着眉摇了摇头。喻文州也忍不住苦笑，从他的位置望过去，仅有投影光的室内看不太清其他人的表情，但是空气里的压抑却是实打实的。

别说世界级的联赛了，就算是国内比赛豪门俱乐部打出局队，在计算人头分的赛制下，也很少有能一场赢超过七分的。

“希望其他三队的另外两场比赛能够给我们机会吧。不过不论如何，这几天我们都会全力以赴地备战，不管是何种情况，在赛场上击败对手，都是中国队所有队员不变的目标。”叶修继续说着。

“最后一个问题。”发布会的主持人提示道，下面仍然有许多记者还在举手，但是时间有限，叶修也就随便指了一个外国记者。

说着德语的棕发美女叽里呱啦了一堆，叶修按着耳朵上同声传译的接收器，听得也很是认真。在那位记者坐下之后，话筒前的人倒是思索了片刻才答道。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我们队的队长只需要作为选手考虑比赛，我不希望发布会这样与比赛无关的事让队内的任何一位选手分心。至于你的疑惑，我可以明确地说，队长喻文州拥有足够顶尖的荣耀素质，这体现在他极强的观察力和判断力之上，这些素质也许不能在两场比赛中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赛场上，但是我可以负责任地表示，他完全有能力担当中国队的队长，我和每一位队员都对他有绝对的信任，虽然我们在之前的两场团队赛中表现得不尽如人意，但这不能单单归咎于某一位选手。索克萨尔依然会是我们团队赛的首发选择。”

 

采访终了，离投影近的王杰希将发布会直播切出，李轩也在这时候起身开了灯。骤然明亮起来的房间让会议桌旁的众人都一时有些难以适应。喻文州本能地用手挡了下眼睛，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但这第一个音节像是卡在了嗓子里一样，只是很小声地露出个气音，坐在他旁边的黄少天立刻很是担忧地看过来，喻文州连忙清了清嗓子，用与往常相同的语气慢慢说道，“我没什么特别要讲的，就如叶神所说，单人赛我们没有明显失误，团队赛这边，集训时间短导致配合的生疏，加上对于对手的陌生，这是最严重的问题。除此以外，我个人的缺陷连续两场被对面作为了团队赛的突破口，对此我感到非常抱歉……”

“这又不是蓝雨的赛后发布会。”坐在喻文州对面的王杰希突然冷着声打断了他，“你不需要对团队赛的失利大包大揽，我们每个人对于你能做到什么做不到什么都应该很清楚，算责任也首先应该是攻击手的策应援护做得不到位。”

众人都有些惊讶，喻文州作为队长在战术会议上一般都会组织发言，大家虽然私下里打打闹闹但是谈论荣耀时都还是一本正经的，除了黄少天唠叨起来以外，有人说话时从没有像王杰希这次这样干脆地打断过。

王杰希当然说的是实话，于是上一场与喻文州配合的几位攻击手都立刻一副要表态承担错误的样子，连周泽楷都马上要开口。

“那我们就别纠结责任的问题了。”喻文州略带感激地向王杰希笑了笑，还是自己赶忙说道，“今晚的任务是研究下最后一场比赛的对手丹麦队的资料，然后等叶修回来确定出场的名单。这一轮大家会有三天时间准备，还是比较充足的，不论之后两天其他队的比赛成绩如何，我们的目标都是竭尽所能地战胜下一个对手。”

世邀赛的比赛都是晚上8点开始，比赛结束到现在看完发布会，已经快到11点。按理来说，差不多就该到他们这些职业选手休息的时间了。可是此时，喻文州顺着会议室的圆桌扫视一圈，每个人都和他一样，丝毫没有疲惫的样子。连平日作息时间精准的张新杰都看不出困意，此时正手指架着一根笔浏览喻文州打印来的资料，如任何时候一样地严谨专注。

 

叶修几乎是踩着11点整的秒针进了会议室，看到所有人都在也没什么惊讶，拉了最靠近门的椅子坐下，直接开了口：

“最后一场，争点气啊各位，这要是小组赛就出局了，一回国各大媒体都报道自叶修退役之后国内荣耀职业圈后继无人，哥都不好意思啊。”

“靠！”黄少天此时的声音可比看发布会时候大多了。但是众人都在为最后一场小组赛争分夺秒地准备，黄少天自己倒也是心事重重地叫骂了一声后就安静了下来。

“对丹麦，想要小组出线，可以说我们不得不全取11分，并且在这一基础上尽量减少团队赛的减员。”叶修倒是胡扯了一句垃圾话后就回归了主题，“鼓舞士气的话我就不说了，诸位也不是需要我来鼓励的人，直接讨论出场人选吧。”

叶修说完之后，倒是看向了离他最远的喻文州。后者稍微愣了一下，却是笑了下说道：“叶神先说说你的意见吧。”

“我的意见？”叶修靠到椅背上，手捏着面前的资料慢慢道，“新杰是肯定要上的，然后小周的主攻手位置我倾向于不动，剩下我建议张佳乐和王杰希，不论掩护还是强攻都能有很好的战术弹性，第六人的话我再想想。”

叶修只点了四个人的名字，喻文州知道那个首发空位是谁的，心下却是有点苦涩。手速的限制在国际性的比赛上更加致命，对他们也不够熟悉的各国选手可能在准备时难以发现其他人的弱点，但是手速跟不上这种缺陷在这个层面的荣耀竞技中可谓明显至极。

“大家有没有别的提议？”喻文州还是收了自己的心情问着，看到众人都很接受这一出场名单时，他也不知道是否应该主动提出自己休场轮换。世邀赛的赛制中，擂台个人赛选手不能与团队赛重复，但是十三人的队伍还是拥有每场两人的轮换可能。

虽然喻文州有些动摇，但是团队赛的名单还是这样暂时定了下来。随即个人赛的名单和顺位也基本敲定，一群人赶着午夜零点的钟声之前散了会。

“你别想太多了。”喻文州走在队伍末尾，听到身边一句叮嘱偏了头看，却是王杰希。

喻文州看惯了王杰希穿着微草绿色的队服，此时第一次隔这么近观察着穿了红黑色的男人，一时间都觉得有些诡异。尤其是那人不知是困了或是其他，一张总显清冷的面庞此时却很是慵懒，大小不同的两只眼睛眨了眨，向着他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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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训练昏天黑地，喻文州从早上八点半坐在电脑前开始，除了每小时十分钟的固定休息和中午的一顿饭，就一直盯着张佳乐百花缭乱的光影。直到晚饭前，从比赛的训练用图中退出索克萨尔的账号，闭了眼揉着眉心时脑中都是一片色彩斑斓。

团队赛第六人最后还是确定了由黄少天担任。黄少天和喻文州的配合自不必说，而团队赛到了需要上第六人时往往已经进入残局，漏洞更多一般也意味着机会更多，无疑适合黄少天的发挥。但这也意味着黄少天将缺席个人赛，对于擂台抢分来说，也是不小的损失。

当晚因为还有他们最后一场对手丹麦队的比赛，因此八点时全队又聚集在了会议室。这场比赛的擂台赛中，两队厮杀至双方第五人，最终是瑞典选手以微弱血量优势获胜，取得5个人头分。但是之后的团队赛，丹麦队展现出了相当不错的团队配合能力，在击杀对方六人时，己方还有三人存活，最终丹麦队以10比8击败瑞典。

至此，丹麦队和瑞典队同积19分列小组第一，挪威队16分小组第三，而中国队只有14分垫底。这个分数意味着如果挪威和瑞典在之后一天的比赛中战况胶着，中国队出线就几乎只剩下理论的可能性了。

“让人想到国足。”李轩在众人分析完积分后掩面自我吐槽。

“不论怎么说，最后一场我们还是要赢，而且要赢得漂亮。”喻文州语气一贯平静地说道。

等分析比赛分析到一半，时针已经走过了11点，叶修关了投影表示今天就到这里，于是众人也就各自起身回房休息。

而喻文州觉得自己思维犹自在高速运转，站在酒店封闭的电梯里睁眼闭眼全是荣耀的画面，怕是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他回房间放了笔记本，看到叶修也没立刻洗漱休息，还在翻来覆去地看着他们今日的训练录像。

“我还要一会儿。”叶修听见喻文州后脚回来，头也没回说道，“你先洗？”

“我……”喻文州在休息和调整状态间犹豫了一下，还是笑道，“……想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

叶修这时倒是暂停了录像，转身看了他一眼，没表示反对，思索着点了头道：“行，你自己安排，别太晚。”

 

世邀赛主办方提供给选手居住的洲际酒店门口，本次世邀赛参赛各国的国旗在温暖的夜风下时起时伏地飘扬着，即使在看不特别清晰的黑夜里都颇为气派。这是很不一样的感觉，喻文州从明亮的酒店大堂出来，慢慢步入暗夜之中，径直走到那旗杆直立的弧形圆台边上，就挨着中国国旗的旗杆安静地坐了下来。

这晚的天气很好，呼吸间都是氧气充足的香甜。月亮细细一弯，不算明亮也不显眼，临近午夜的欧洲城市灯火尽熄，于是夜空星河灿烂铺开，或明或暗，或密或疏，倒是倾泻出一片喻文州自己很少见过的景色。

他尝试将满脑子的战术攻防稍微放下一会儿，却没有成功，压力与随之而来的责任感纠缠了各种有关荣耀的画面，拉扯着喻文州的神经，直到太阳穴都生疼地跳。

他绝对不是一个扛不住压力的人，相反地，自他踏上电竞这条路开始，每一步都留下了被压力雕琢过而深凹入地表的脚印。从训练营每次测试都堪堪及格的吊车尾，到支持着蓝雨成为豪门战队的一队之长，再到现在身处异国，站在世界电子竞技的舞台上，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从容自若，甚至，大多数时候他只能是固执着相信自己的判断，然后顶着各种非议争取那些足够匹配坚持的结果。

喻文州斜斜靠在旗杆上，高强度的训练让他到现在都觉得指尖在发热。低眼看着自己的手摇了摇头，自离开青训营开始，他多久没有这般动摇过了？胸口一团气积压良久，到底还是被他缓缓地叹了出来。

对他而言很是少见的叹息声中，却混杂了轻轻的脚步声，喻文州跟着这动静刚回头，就见王杰希双手插着兜披着队服外套已经走到了他身边，随即挨着他坐了下来。

“刚在大堂有点事，看见你出来，事情问完了就过来看看。”王杰希开口先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然后就很不经意地问着，“压力太大？”

“是啊……”喻文州笑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与王杰希私交很好，虽然要仔细探究起来，这个很好也就是他与联盟中脾气还不错的大神们交往的统一水平。而压力大这种事显而易见，他也没必要在王杰希面前强装自己没受到影响。

王杰希笑了笑没说话，手指砰砰敲了两下二人之间的旗杆，仰着头也有些感慨地说道：“真是想不到，有一天我们这些搞电竞的，也都和国家荣誉挂上钩了。”

喻文州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红旗的颜色在夜空下有些发暗，但却那样鲜活而真实。让他也忍不住接话道：“是啊，这对于我们这种从小不学无术的坏小孩，真的有点过了。”

“你成绩不好么？我觉得应该不至于吧，看起来可不像。”王杰希道，也懒懒地侧靠在旗杆上，与喻文州之间就隔着那在夜里渡了凉意的金属。

“我学习确实很一般，”喻文州笑着，想起自己的少年时光也是颇为感慨，偏了头去看王杰希，“用老师的话说就是满脑子怪想法，静不下心。”

“哈，满脑子怪想法，听起来简直像是在评价我。”一直被称为魔术师的男人笑出了声，“但其实我小时候蛮乖的，上学上得早，高三毕业还不到十七岁，为了补偿自己从来没好好玩过游戏才跑去微草暑训营蹭电脑。”

“秀天赋不道德啊！”喻文州故意重重叹了口气，一双眼睛装作很是落寞的样子，“你面前的手残可还正因为天赋局限而挣扎着呢。”

“你要我重复一下叶修今天发布会上的讲话么？”王杰希挑了眉，轻轻咳了一声模仿着叶修那种看似正经却也难掩吊儿郎当的语气道，“我可以明确地说，队长喻文州拥有足够顶尖的荣耀素质，这体现在……”

“停停停。”喻文州无语地推着王杰希，打断了这惟妙惟肖的模仿秀。王杰希自己也快要说不下去，被打断了就闷着声笑了起来，男人醇厚的笑声回响在静谧的夜里，一时似乎连夜晚的星辰都亮了许多。

“观察力与判断力……”喻文州倒是自己琢磨起叶修对他的评价。其实也不仅仅是叶修，整个荣耀圈，甚至包括他自己，都清楚地知道他喻文州究竟在依托什么混迹在荣耀竞技的赛场上。

“我现在对自己的判断力有些质疑了。”喻文州轻声道，“我不知道在团队没有完全磨合成功的情况下，像我这样的选手究竟还应不应该首发出场。这或者说是……自信心不足？”

“蛮难得的。”王杰希偏了头，“我一直觉得你别的不说，自信心还是有的。”

“那是平常，”喻文州笑道，也跟着敲了敲两人之间的旗杆，“这不要为国争光么？我压力太大，心里虚。”

王杰希一双眼睛定定望着他，夜空之下的瞳仁黑得发亮，好似眼底落了星光。男人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停顿良久才皱了眉道，“我突然有点内疚，毕竟这个队长你本来可以不当的。”

喻文州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摇头扶额狠狠咬着字道：“王杰希前辈，你现在才反省自己的甩锅行为是不是有点晚了？”

“是让贤。”王杰希语气认真一字一字道，“我是发自内心觉得你比我合适。”

许是午夜将近了，原本沿着酒店外围灌木打起的效果灯突然关闭，他们二人坐着的这一片台沿周围变得更暗，几乎只剩下自然界赋予夜晚的银白微光。

喻文州没有起身的意思，王杰希就也跟着没动。

“谢谢，”喻文州在安静了片刻后突然接着上一个话题真诚地道了谢，跟着就微笑起来，语气也更加轻松，“能听到王队这样认可，突然小宇宙就又充满了力量。”

“蓝雨队长这么好哄？”王杰希挑了挑眉，笑道，“心如磐石波澜不惊的性格呢？”

“二十多岁，全是中二念头，哪里真能那么沉稳。”喻文州笑出了声后，颇为夸张地无奈摇头，“都是生活所迫。”

王杰希的手隔着根旗杆柱子搂上他的肩膀，温热手掌隔着布料，包裹着喻文州稍显了单薄的肩骨。

喻文州盯着面前树影模糊的轮廓，觉得二人间的姿势就差唱一句朋友一生一起走了，而等到他几乎望着投在灌木上的暖光就要出神时，王杰希突然开口问道：

“你来的时候，觉得我们能打到什么地步？”

“成绩预期？”喻文州想了想道，“当然是志在夺冠了。”

作为他们这样站在国内荣耀联赛顶尖的选手，谁心底都有一股子傲气，再加上对顶尖荣誉的追求，恐怕踏出国门那一刻，无人不是誓要夺冠归来。当然喻文州说的是“志在冠军”，因为他与王杰希都是极冷静理智的人，所以王杰希在等喻文州的“但是”。

“……但要从实力分析上，我的基本预期是四强。”喻文州轻声道，抬头又看了皎洁月色下的国旗一眼。

“嗯，我差不多。”王杰希坦然，“所以小组都不能出线的话，确实心有不甘。”

王杰希边说倒是边撑着地站了起来，男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斜长，他随意伸了手出来，喻文州就自然地拽着他的胳膊起了身，拍了拍皱起的队服。

“唉，回去了回去了。”喻文州笑着叹了这一晚的最后一声叹息，语气虽依然疲惫，情绪倒是高昂了不少，手握了拳伸出道，“既然心有不甘，当然是只能疯一把来扬眉吐气了。”

王杰希笑着也握拳与喻文州相碰，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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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瑞典对阵挪威队的比赛，由于对于中国队来说，结果属于“听天由命”的状态，因此众人都没有分神去关心。到了晚上八点比赛开始时，连叶修都还泡在训练室里与孙翔反复看着先前一叶之秋的个人赛录像。

瑞士作为世邀赛的举办方，为各国选手安排的酒店很是集中，中国队所在的这个酒店，还住了同属于亚洲区的其余几支队伍。于是等到喻文州从战术笔记中抬起头走到窗边想要歇歇眼睛时，正好看到日本队的大巴返回了停车场。

看了看电脑桌面的时间，已经快十点。

“挪威和瑞典的比赛结束了。”喻文州走到叶修身边，看到后者已经没在指导训练后，低声说道。

叶修转头看他，两人交换了一个有些复杂的眼神。即使在国内的荣耀圈经历过兴衰荣辱大风大浪如叶修，此时也对于知道与他们没多大关系的一场比赛的结果有些怯。喻文州清楚，他们两个，以及训练室还在各自忙碌的每个人，都从心底害怕出现一个自己难以改变的局面。

叶修还是比较沉得住气，轻叹一声后打开了荣耀世邀赛的主页。

瑞典对挪威，比赛结果：5比10。

叶修从座位上噌一下站了起来，喻文州也觉得自己眼角一热。叶修右手捏住喻文州的肩膀轻轻晃了一下，随后双手击掌让全队的队员从训练中回神望向了他。

“各位，去开会。”叶修道，难掩语气中的激动。

“瑞典对挪威的比赛结果是5比10。”喻文州在众人都坐在会议室时，撑着桌子开口道，“所以两队最后的积分是瑞典24，挪威26。这也就意味着，我们还有机会。”

“我们现在的积分是14分，如果下一局拿10分，就会和瑞典同积24分。但我们负于瑞典，所以依然不能出线。”喻文州边说边内心暗自庆幸，瑞典这一局只要多拿一个人头分，中国队就将彻底告别世邀赛，但是现在他们有了机会。喻文州的目光在他的队友身上一一扫过，这个机会，他们一定会拼尽全力争取。

“对阵丹麦，我们依然需要全取11分，并且要将丹麦的人头分压在6分及以下。”喻文州道，“个人赛，最好能够获得2个人头分的优势，这样我们的团队赛会多一些战术空间。”

喻文州看过唐昊、楚云秀、方锐、孙翔和肖时钦，极其诚恳地说着：“几位，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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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丹麦队的最后一场小组赛如期而至。关注着积分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出中国队依然存在的出线机会。欧洲华人本就不少，再加上一些狂热粉丝和其他职业选手，甚至联盟那边还组织了一批应援团，声势浩大如同是在国内比赛一样。

喻文州跟在叶修身后踏入场馆，铺天盖地的红色旗帜仿佛要将他们淹没，整齐划一的呐喊加油声中，喻文州却有些游离，那些喧嚣吵闹与他之间似乎隔着一层静音玻璃，狂热的情绪被他整个人屏蔽在外。

心跳异常平稳，却清晰如在耳边。这种神经紧绷的感觉喻文州倒是许久未曾体验过了。

队员之间的交流几乎要用喊来进行，叶修于是在世邀赛开场例行的两队握手之后，比划着让喻文州带着团队赛的几人回了备战室。

即使是隔音要求极高的小空间，场馆里一波又一波的喧闹呼喊也依旧能被感知。备战室中央静了音的电视机放着刚载入的单人赛地图。打头阵的选手已经就位，隐隐约约能听到唐昊的名字隔着门传来。

“我们就别看了吧。”张新杰的目光扫过剩下几人，得到几位的默许后关掉了电视。

个人赛的结果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此时只能相信队友，而后调整好自己，争取能以最好的状态上战场。

“有点闷啊这个小房子。”黄少天少见地在十个字之内结束了他的发言，起身站在唯一的一扇小窗前，两手撑着狭窄窗台，隔着加装着双层隔音玻璃的窗户望向场馆外。一向神采飞扬的一张脸竟显得有几分凝重。

欧洲这边的场馆都不如国内气派，他们所在的方位正好朝向体育馆入口。没有买到票的支持者和一些小摊贩们聚集于此，此时都盯着场馆外的巨大显示屏。由于显示屏是贴着外墙的，与备战室所在方向相同，因此黄少天此时并不能够看到比赛内容。但是那一张张画着红色小国旗的面庞，正为比赛内容而或紧张或激动，赛场讯息几乎全部映在饱含期待的目光中，让黄少天看了几眼就转过身背靠着窗户。

周泽楷在一丝不苟地做着手操，看起来依旧是平日里那副模样。但帅气不改的脸此时稍微皱起了眉头，一双深黑的眼睛盯着角落的地面，明显已经因为思考而出了神。

“你是不是该少喝两口。”王杰希突然出声，几人随着他的话转头，看到张佳乐正叼着一次性纸杯灌水。

“我的习惯，没事。”张佳乐又起身接了一杯水，没坐回沙发上只是靠着饮水机旁的墙。

“前辈你这是第四杯了。”张新杰在旁提醒道。

张佳乐愣了愣，望着自己手里纸杯，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到了身旁，没再去碰。

喻文州坐在沙发另一边翻着自己不离身的笔记本，那上面关于这场团队赛的战术准备并不算多。他们此时最大的问题还在磨合而非战术，再加上世邀赛所有地图并不提前公布给各队，都是选手进入比赛席后由主办方播放三分钟的地图介绍，比赛双方对地图拥有完全对等的信息，而剩下的就需要在比赛中摸索了。

一些简单的战术要点在比赛前被喻文州条分缕析地重新整理过，他此时心如止水地翻动着纸页，自己无比熟悉的字迹编织成信息在脑海中反复刻印，抚平了神经中反射性的紧张。这是他得以在自己的事业中立足的支点，不论身处怎样的比赛中都不会被更改。

本子一角覆上一小片阴影，喻文州抬头看到王杰希执着笔从他身旁伸了过来。男人的神情很是认真，还有些大赛当前的严肃。喻文州以为王杰希要和他讨论某条战术，于是将笔记本向着那人方向推了一下。

王杰希对着他眨了眨眼睛，笔尖划过笔记本光滑的纸页，却是在空白处寥寥几笔，画了一个戴着大帽子的脑袋，而后一点一圈，大小不一的两个眼睛更是十分传神。

喻文州忍不住笑了出来，王杰希却随手合上了被他画了简笔画的那页。

“别看了，休息一下，快该上场了。”王杰希道。

该轮到他了。

个人赛终究是拿下了两个人头分。喻文州在回到比赛场时，望着大屏幕最后显示的个人赛计分，手紧紧贴向队服内里设计来专门存放账号卡的口袋。

进入休场时间的场馆微微转亮，铺天盖地的红色旗帜淹没的看台最前端的阴影里，黄少天第一个伸出了手，而后张佳乐、王杰希、张新杰、周泽楷，最后是喻文州自己，他们这些在国内比赛中各自为战的选手，如今将为同一场胜利，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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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兰特山谷，是今次团队赛用图的名字。

这是一个白雪覆盖下的北欧小镇，沉睡在高低落差极大的山谷间。小镇一侧临湖，湖面已经结了厚冰。从湖畔开始一直向上，是低矮的小镇建筑，颜色缤纷的商铺和住宅错落其间，夹着一条条颇为狭窄的石板路。往山脚走的高坡上，有一片相对平缓的区域，成为了小镇居民欢庆节日的广场，广场边还矗立着小镇最高的建筑——一座双塔教堂。

教堂背后不远就进入茂密的丛林，而地图在丛林之前就到达尽头。因此这个地图的主要构成还是冰面、街道、以及最上方的广场和教堂。

由于团队赛地图相对较大，因此开场之前，各队选手在刷卡登录后都有三分钟时间，由系统统一播放地图的全景画面，主要是让选手对于地图大致区域、地图边缘和选手入替点有所了解。但是真正细致到与打斗相关的细节场景，依然是需要各队在战斗中去摸索的。

“这个地点！”地图介绍播放到一半时，坐在第六人座位上的黄少天就在心中暗暗吃惊。这张地图的两个入替点分别在教堂的两个尖塔之上，地形非常狭窄，对于需要第六人入替的队伍来说是十分危险的选择，意味着掩护战斗需要很多的战术考量。

但是地图介绍的时间相当短暂，也容不得多想，团队赛六人都极其仔细地盯着电脑屏幕，试图记忆更多的地图信息。而随着耳机中倒计时的声音响起三秒后——

索克萨尔、一枪穿云、王不留行、百花缭乱和石不转，齐齐刷新在一个小酒馆当中。

团队赛，开打。

 

“这个阵容稍微有些脆啊！”

全球华语电竞平台和国内电竞频道的转播中，所有荣耀竞技爱好者都无比熟悉的声音情绪高昂。潘林在刚刚的单人赛全程用几近疯狂的语气解说着每一位选手的表现，常常把一步走位喊得和助威一样。往常国内的比赛他都不得不拥有中立的态度。但是此时此刻，所有观看他们比赛转播的人心中都有着同一支队伍。而电竞到底没有那么多约束，因此整个中文直播间里的情绪都肆意随着比赛而起伏波动。

“——但是却很灵活。”接上话的李艺博声音都有些嘶哑，方才孙翔百分之六十血面对最后一个对手时，他和潘林一起整个人都绷紧了。

“世邀赛的团队赛用图几乎都非常复杂，对于地形的把握各队都是临时摸索，这给了团队赛很大的战术潜力。”相对陌生的平和嗓音响起，惯常属于潘李二人的直播间此时请到了第三位嘉宾到场，是赛季结束后刚刚从霸图战队退役的林敬言。很是斯文的男人一身休闲服加金框眼镜坐在演播间内，倒是比另外二人都显得淡定不少。

“林前辈能给我们分析一下这场比赛的阵容么？”潘林虽然没有当过职业选手，但是与荣耀打交道太久，也就从了行业的规则，对林敬言以前辈相称。

“正如李指导所说，是一套非常灵活的阵容，王杰希和周泽楷两位首发主攻手的选择兼顾了近战能力和远程火力控制，而张佳乐也不完全是一位辅助型选手。可以说是一套进攻时拥有三个火力点，防守端又有很强策应能力的阵容。”林敬言道，“但确实这套阵容在正面强攻时有些脆了，但是我认为这个组合本身就偏游走而非对攻，相信喻文州和张新杰会避免让队伍陷入不得不硬拼的境地。”

“唯一的问题在喻文州身上。”他接着道，稍微有些迟疑，“术士本身并不是一个十分灵活的职业，不知道他准备怎样跟上另外三人的攻击节奏。”

林敬言可不存在专业性的障碍，反而使他在当这解说嘉宾时不知道就直说不知道，异常爽快。潘林和李艺博两人也轻松不少，抱着反正国际大赛的战术水平他们要是都能看透，也就不用在这里做解说的良好心态，想什么说什么，倒使得世邀赛解说更添娱乐性。

“那您认为咱们喻队会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潘林问道。现在喻文州当了国家队队长，国内荣耀圈里里外外都跟着原来的蓝雨粉一起喊他喻队，连带着潘林也在直播间里这样称呼。

“我不知道，也有可能他不做变更，这样的话索克萨尔应该就会更多围绕在石不转身边了。”林敬言道。

比赛中的五个角色此时身处的酒馆共有两层楼，空间并不算大。电视转播刚讨论两句，几人就已经摸到了酒馆门边出了去，到了石板铺就的狭窄街巷中。酒馆所在的位置处于街区的下沿，再过两条小道就会到达落满积雪的冰湖。

 

“走。”

千家万户都从转播中听到了喻文州沉稳指挥的声音。国际比赛开放队内语音，转播这边也不存在转哪一队的纠结。

“魔道直接去广场，弹药神枪跟我随后到。”喻文州道，“牧师2670.3760左右街巷尽头留守。”

喻文州话音一落，王不留行已经骑上扫把飞出，百花缭乱的猎寻和一枪穿云的双枪传来轻微的子弹上膛声，枪口随视线扫过两侧，长袍及地的术士位于二人正中，三个角色以近乎相同的步速直接上坡向山脚处的中心广场移动。

“索克萨尔的移动速度！”电视转播解说的三人齐齐惊叹。

“很明显的提速。”李艺博道，难掩语气中的讶异，“虽然两个枪系都有所放慢步速，但这也超过了索克萨尔平时的移动速度。”

“非常大胆的改变，装备属性的临时调整虽然没有新换装备所需磨合期那么长，但是想在两天内适应也非常困难。”林敬言犹豫道，“而且我们现在还看不出他为此牺牲了哪项属性，看团队配置最可能的是攻击力吧。”

“广场正中，坐标2500.4386。”王杰希的声音传出。

“教堂交给你，40秒后折返。”喻文州扫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计时，王不留行全速移动从他们的刷新点到最高处广场花费了一分二十秒，喻文州很快大体估算出地图实际大小，以及按照两队刷新点相对对称的荣耀规则，对方想要全队探索高处地形大约需要的移动时间。

“太大胆了。”方锐看着此时已经拉开较大距离的五人，对着正绞手指的叶修道。此时场馆加油声稍小，场下选手勉强能够交流。

“对方阵容偏向阵地战，选择拉开走位的可能性不大，这一把可以赌。”叶修道，“我们今次的团队太依靠灵活作战，必须尽快熟悉地形。”

魔道学者的衣袍隐入教堂雕刻繁复的大门，灭绝星尘洒下的粼粼尘屑掠过一排排祷告用的长桌，在主教椅后兜了一圈，沿着旋转的楼梯上了塔楼。

“教堂空间约200乘300长方形，遮挡物只有12根成对立柱，两塔楼只有内部旋转楼梯，很窄，向上墙壁有小窗，每隔20坐标高度一个。”王不留行顺着石质阶梯飞快往塔尖移动，王杰希的声音简单传递着地图信息。

“神枪2435.4109楼顶隐蔽。”喻文州做站位指示。

索克萨尔和百花缭乱从街巷中冲出，转进广场边缘的一间礼品店一层，百花缭乱手雷扣在身旁，侧依着摆满糖果罐的窗棂，索克萨尔隐在墙角的阴影处，灭神的诅咒黑雾缭绕，完全遮蔽了角色银发的最后一点反光。

“就位。”周泽楷的声音传来，一枪穿云半跪于街巷出口处小屋的屋檐上，靠着积了雪的红砖烟囱。

“快点啊！”潘林在转播间喊出了此时所有中国队粉丝的声音，拥有上帝视角的观众们可以看到丹麦队的选手一路探索向山坡上前进，此时五个角色齐整，距离步入广场的时间似乎已经来不及让王不留行原路返回。

“如果王杰希在周泽楷火力范围外被对方截住，开局会非常不利。”李艺博点评道，“40秒时间还是太勉强了么？”

“漂亮！”转播间里盯着屏幕的林敬言此时突然出声，难掩语气中的兴奋。

“厉害。”场内叶修的评论却是连他自己都听不见。随着画面中魔道学者的动作，国家队众人只觉全场似乎是爆炸般的惊呼传来。

只见刚登上塔楼顶的王不留行一步迈上高塔瞭望台的台沿，纵身一跃，披风在身后猎猎飞起，完全依靠游戏重力设定自由下坠，而在近乎要坠落在地面的一刹那，灭绝星尘挥出，因为重力加速而模糊的身形一个横跃，随后扫柄不做停顿地扳直，眨眼之间，王不留行已经毫发无损地向着队友埋伏好的位置直冲而去。

“王杰希的这个操作相当大胆，魔道学者虽然可以骑在扫把上飞行，但熟悉游戏的玩家朋友们都知道为了游戏平衡飞行高度是有限制的，而王不留行几乎是坠在地面前的瞬间骑上的扫把，可以说这体现了王杰希对角色极其精准的把握。”潘林解说着。

“居然真的在对方出现之前进行完了基础的地形探索，这对于对比赛地图都不熟悉的世邀赛团队战来说，多少会积累一定的优势。”李艺博也从刚才王杰希一番操作带来的惊讶中回了神，点评着比赛，“相比之下丹麦队的开局可以说是相当谨慎平稳的一种选择。此时五个角色也接近了山脚下的广场。”

丹麦队这场的首发阵容是守护天使、战斗法师、魔道学者、鬼剑士和元素法师。五个角色一边探索地图一边摸到最上方的广场上时，王不留行那把独特的银武洒下的最后一丝星辰粉末都已经消失在了街巷的转角。

“丹麦队的这套阵容，相信看过上一场他们对阵瑞典的比赛直播的观众朋友们都会印象深刻。”潘林道，“两个适合阵地作战的职业，鬼剑士技能加点偏重控制，他和元素法师配合非常好，在上一场中两人只抓住一个机会踩点爆发，就一次性打掉了瑞典全队不少的血量，建立了明显优势。”

“应该就是考虑到了丹麦队的这一特点，这次我们才派出了偏游走的阵容。”林敬言道，“另外这一队的守护天使也值得关注，意识和角色实力都是超一流，套在元素法师这种脆皮身上的盾都厚得惊人。”

讨论间，丹麦队魔道学者和战斗法师在前，剩下三个职业在后，从与中国队已经走过的街巷平行的另一条道上，踏入了中心广场。

除了张新杰的牧师以外的四人，此时埋伏在教堂入口正对的一片商铺之中，王不留行从塔上跳下后，就被喻文州指挥到了一枪穿云所在的店铺一楼。

“这个地点的选择，是要偷袭埋伏么？”潘林看着上帝视角的比赛道，此时丹麦队正向教堂移动的队员们已经陆续进入神枪手的射程，“可是治疗还没有到场。”

牧师的移动总是偏慢，此时距离到达埋伏点还需要一小段时间。

“预计还有24秒到达。”张新杰道。

“时间足够。”喻文州回答。

“丹麦队五人都在，准备进教堂了。”王杰希提醒着。

 

丹麦队的几人此时已经抵达了教堂门口，进入广场未见中国队的影子，此时几个角色都明显更为警惕，拥有队中最远程火力的元素法师不断转换着视角勘察周围动静。战斗法师侧身贴上教堂大门，门被打开的瞬间魔道学者一个熔岩烧瓶先扔了进去。虽然拥有上帝视角的观众知道中国队并未埋伏在教堂内，但这种团队整体对可能遭受的攻击的防范，丹麦队也是滴水不漏。

“上去堵门么？”张佳乐问。

“不，等他们出来。”喻文州道，“那时候还看不到我们，对方的战术会需要重新布置，只要有瞬间的犹豫，就是出手的机会。”

“哦！”所有观看转播的观众都在此时发出了然的赞叹声。

“提前勘测地形埋伏，却在最有利的作战地点和可能出现的有利时机里选择后者进行战术布置。非常典型的蓝雨风格啊。”林敬言在直播中点评道，“这样的话，治疗到场的时间确实足够，而且对方一定会认为中国队还没有进行教堂内部的探索。”

此时，转播中能看到丹麦队的几个角色迅速在教堂中分散开，收集着地图情报。而中国队则在教堂正门口伺机而动，只等对方从中撤出。

“2668.3765黄色住宅一楼，牧师就位。”张新杰的声音此时也终于传来。

而与此同时，丹麦队角色正好从虚掩的教堂门中探出，对手不在教堂之中，他们也不耽搁，探测了基本地形后就绕了出来。

“为了防止被对手堵门偷袭，可以说丹麦队从教堂出来时非常地小心翼翼，战斗法师冲在最前，元素法师和魔道学者都释放了技能进行掩护，确实如喻队所说做足了准备。但是中国队目前依然按兵不动，张新杰的牧师已经到达，站位离另外四人有一段距离。丹麦队这边正在元素法师技能掩护的范围里移动，马上就要进入神枪手的射程了！”潘林在解说中激动道。

“丹麦队的行动明显有些迟疑。”

由于就算听到也因为语言不通而无法理解对面的指挥，因此世邀赛的比赛转播只能依靠场面对对手行动意图做出判断。

“看来直到此时也没有见到中国队行踪多少还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林敬言道，“喻文州对于战术心理的把控确实已经达到了一定境界。”

丹麦队的元素法师刚释放的一片火海已经火势渐弱，五个角色又停下脚步，元素法师和鬼剑士都开始了新的技能吟唱，就在此时——

“上！”喻文州的指令传来。

 

枪响。

双方交手的第一个技能来自张佳乐的百花缭乱。猎寻喷出的火舌伴随着轰然炸裂的百花光影，烟雾弹、闪光弹、爆炎弹，瞬间将站位集中的丹麦队完全吞没。

一片绚烂之中，丹麦队的魔道学者和战斗法师携手冲出，同时两个远程的吟唱也在视野受限的情况下果断开始，落点就在张佳乐手雷掷出的建筑门口。虽然偷袭突然，但是国际比赛的选手素质都非比寻常，判断到攻击发出的地点并不困难。元素法师的范围魔法伴随着鬼阵，配合极度默契地铺满了整个街巷出口。

百花缭乱攻击不停，各种手雷弹药的技能之间，猎寻的枪口也向着他自己制造的各色烟雾中不断扫射。

“张佳乐的百花式打法在联赛时主要是掩护己方的手段，而现在百花缭乱是位于光影之外的，在不能看清对手位置的情况下消耗法力进行射击，是不是有些太急躁了？”潘林在解说间问着。

“嗯……”林敬言沉吟片刻，仔细研究了比赛画面和各个选手的主视角后，恍然道，“不是！他在掩护周泽楷！”

一枪穿云此时并没有挪动位置，依然蹲靠在房顶之上，枪端在手中，几乎在与张佳乐同步进行射击。喻文州指挥之下的选位，使一枪穿云与百花缭乱距离丹麦队被弹药专家炮火包裹的战团距离近乎相等，而枪系职业的技能声效虽有一定差别，但是在这个距离以密集的频率射出的话，几乎听不出差异。这直接导致对手的远程职业此时仍未能发现一枪穿云的所在。

转播方已经迅速切换了一枪穿云的视角，只见以往将神枪玩得宛如近战职业的周泽楷，正让他手中枪王如真正的狙击手一般死死盯着烟雾稀稠转换间的缝隙，子弹离开枪口的动静在百花缭乱的刻意遮掩之下近乎悄无声息，而划过光影的轨迹，依然精准地落于丹麦阵中的守护天使胸前，阻止着对方的技能释放。

“拦截战法，集火魔道！”一片炮火中，喻文州指挥声响起。

索克萨尔的主视角此时并不能完整看清房间之外的战局，但对方双角色冲出的角度尚在他视野之内。他话音刚落，王不留行就已经从对面斜斜冲出，寒冰粉的晶蓝落在灭绝星尘之上，一记挥斩就架上了战斗法师漆黑的战矛。

寒冰粉加持之下的攻击都有一定的减速效果，对方魔道学者在战斗法师被王不留行拖住时依然头也不回，同样戴着魔法帽的角色踏着己方远程铺好的技能范围，直扑张佳乐与喻文州藏身的建筑。若是被堵门贴身，不论是弹药专家或是术士，哪怕二打一都无法从能站在世界赛场上的魔道学者身上讨到便宜。

“你走，和王杰希换位。”喻文州指挥道，隐于角落的术士提起法杖，在弹药专家破窗而出伴随的炮火烟雾中，开始了吟唱。

“是施法速度！”直播间中的林敬言惊道，“喻文州居然用施法速度这一核心属性交换了移动速度！”

虽然普通观众在观感上不能明显感觉到施法速度的差异，但对于长期交手的职业选手来说，将近一秒钟的延长已经极度明显。由于人尽皆知的手速问题，自从喻文州接过索克萨尔后，这联盟第一的术士角色为了用施法速度弥补操作手速，不知道砸进了蓝溪阁多少公会材料，才做出一身施法速度加34的装备。

但是此时，在弹药专家制造的烟雾之后，灭神的诅咒汇聚紫黑色咒术光影的速度却明显减慢了许多。

还未冲到门口的魔道学者，在听到身后玻璃破碎声响后立即一个转身，而百花缭乱压着碎了一地的玻璃就地连滚，操作间一枚烟雾弹精准炸在十个身位格之外的王不留行脚下。

“我拖住他。”张佳乐道，猎寻枪口激射先摆脱了追来的魔道。

“伏龙翔天冷却大约还有1分钟，其余大招全在，你小心。”王杰希与他交换对手情报，王不留行于烟雾中穿插疾走，迅速绕开了战斗法师的后续攻击，截住了百花缭乱身后的魔道学者。

王不留行暗夜斗篷起手，而同职业的对手几乎在他刚有动作时就已经后退，反应迅速，操作精准，绝不在王杰希之下。因此这一暗夜斗篷完全造不成任何威胁，然而令人惊讶的是，王不留行也在起手动作之后就主动取消了后续的操作，因为那急退的身影脚下，暗色六芒星的光影已经悄然乍起。

“集火！”喻文州的声音随六星光牢一同落下，索克萨尔却没有继续吟唱咒术，而是选择了先行走位。一枪穿云飞枪翻上更近一处的屋檐，结束了对于丹麦阵中另外三个角色的纠缠，双枪连甩，子弹分作两路，除了扫向正被困在六星光牢中的魔道学者之外，也依旧留了火力支援着还差几个身位格就要面对敌方四人的百花缭乱。

熔岩烧瓶、扫把旋风，王不留行作为唯一一个全火力输出，在对方魔道被控的9秒内摆开架势疯狂抢攻，灭绝星尘在空中挥舞到几乎只看得到残影，王杰希技能连接与普通攻击的填充选择近乎出神入化，荣耀中惯有的技能后摇和收招僵直几乎无法从攻击行云流水的王不留行身上看到。

“王杰希的手速峰值飚上500了！”潘林在直播间叫道，“这个手速在微草现在的比赛中都已经极少见到！”

“快达到魔术师打法的巅峰手速了。”林敬言语带感慨，“不过即使是王杰希，现在也很难长时间保持这个速度！”

直播间评论话音方落，战团中的王不留行身形就已经骤然后撤，六星光牢的控制时间已到，困于阵中的魔道学者身上的黑气已经只来自于术士的持续伤害法术。但是在9秒时间内几乎是被三个角色集火，生命的血条已经只余40%。

“元素和阵鬼到了。”张佳乐一边在光影中与战斗法师周旋，一边开口道，“我撑不住。”

“向后撤。”控制时间结束，索克萨尔掉头就走。

 

街巷地图原本就十分适合阵鬼和元素法师这样的范围攻击职业，此时中国队阵容整体稍向后走，丹麦队自然追得坚决。

原本就靠前的战斗法师和魔道学者一左一右拦截光影渐弱中的百花缭乱，战矛的寒光与纷乱的魔法道具在枪手周遭环绕。

“还有十个身位格。”喻文州沉声道，死死盯着百花缭乱正在急跌的血条。

上帝视角中可以看到张新杰的石不转已经摆好施法的姿势，微弱的白光跳跃在掌心之中。

“反打魔道！”

神圣之火！

牧师的第一个技能却并不是交给了急需治疗的弹药专家。反而幽白火光连跳，精准落在对方魔道学者的脚下，与此同时，本已经脱离了丹麦队火力范围的王不留行凌空急转变向，操作几乎在喻文州的指挥刚发出第一个音节时就已经完成——

索克萨尔与王不留行同时转身，伴着飞扬的炮火，诅咒之箭的箭矢擦着王不留行猎猎迎风的帽檐，同时送抵了敌方角色身前。

束缚术接扫把旋风、击魂术配魔法射线，术士的控制与魔道学者一往无前的狂攻形成极其协调的节奏。法术光影之间，子弹的轨迹交错点缀，飞扬而起的血花几乎在瞬间就染红了丹麦队魔道学者的生命条。

而丹麦队其他的几个角色却对己方魔道的困境置若罔闻，战斗法师位移技能交出，连突之后飞身跃起，一记强龙压就照着石不转的面门砸去。正在吟唱回复术的牧师不得不闪身躲避。伴随着战斗法师对牧师的牵制，鬼剑的冰阵已经稳稳铺在百花缭乱脚下，减速间的弹药专家依然死死盯着对方的守护天使，倾尽所能地打断治疗的施法。

“百花缭乱和对方魔道学者的血线都下降得极快！张新杰在被战斗法师骚扰的空当中只能读出几个小治疗术！但是他毕竟和张佳乐有过两年的搭档经验，对于百花缭乱的走位预判得相当精准！”潘林解说着，局势的紧张让他的语速也加快了许多。

“一枪穿云又开始了双线操作！已经开了速射！正在支援百花缭乱牵制对方治疗！”潘林几乎在喊，“但百花缭乱的血线依然十分危险！对手明显想要直接进行人头的交换，这对于总分落后的中国队来说非常不利！”

“这一局团队赛，我们不仅要胜利，更重要的是胜利时的优势，如果被对方击杀超过三人，即使最后赢得比赛也依然不能出线。”李艺博点评着，“我有点不明白喻队为什么要同对方做这种交换。”

“因为魔道学者是对方最灵活的角色。”林敬言此时沉声道，“打掉他一定是为了之后的战术部署。”

“准备往教堂方向移动。”喻文州在此时道，索克萨尔依旧不停吟唱着咒术，“魔道掩护牧师，神枪跟我集火。”

王不留行在指挥下达后攻击骤撤，身形在扫帚上斜翻，躲过对面一记攻击后，直角变向拦在了持续骚扰石不转的战斗法师身前。魔道学者的近战能力虽然一点不弱，但是比起纯近战的战斗法师还是稍逊一筹，王杰希也不强攻，只是依靠走位和瞬发的小技能为石不转的施法抢出时间。

“王杰希和张新杰这样的配合，让我想起了第五赛季半决赛时的微草对嘉世。”林敬言感慨道，“论及与治疗选手的配合，王杰希在联盟中绝对数一数二。”

王不留行在战斗法师的矛尖上游走，魔法弹不住炸裂在周围。丹麦队的战斗法师自然也非等闲之辈，翻滚、前突、躲闪，技能擦着王不留行的衣角依旧是招招逼向身后牧师。但是到底有了干扰，张新杰死死盯着两个魔道学者的动作，不断起手的治疗技能终究有几个未被打断，微弱白光与元素法师造就的一片雷鸣火海拉扯着深陷其中的弹药专家血量。

“维持血量平衡。确保我们稍早几秒入替。”喻文州道，“弹药还有技能么？”

“乱雷还在。”张佳乐道，百花缭乱在对方压制之下甚是狼狈，但是张佳乐的声音依旧十分冷静。

“最后掩护一下。”喻文州道，“神枪准备脱战。”

周泽楷的一枪穿云飞枪向左闪，操作之间几乎看不到调转枪头的动作，子弹就又向已经仅剩血皮的魔道学者射去。

“现在！”

随喻文州的指挥而下的是石不转治疗目标的首次转移。

“最后一波！”张佳乐喊道，困于元素阵中的弹药专家周身浴血，各色手雷飞炸而出，70级大招乱雷释放，伴随着轰然而至的声效与绚烂光影，百花缭乱的名字也瞬间灰暗。

 

与此同时。

“队长！”黄少天声音传来。

“截杀对方第六人！”刚吟唱结束的咒术清零了丹麦队魔道学者的生命值，喻文州随即下达指令，“神枪上塔接应，魔道和我拖住其余人！”

丹麦队的战斗法师被王不留行缠住，而元素法师和阵鬼都难以通过法术来拦截神枪手的走位。周泽楷也没有试图毫发无损地脱离街巷中的战团，一枪穿云在法术光影与张佳乐留下的烟雾间飞枪穿行，等到突破之时也下降了百分之二十的血量。

“对方第六人刷新在西面塔楼！”黄少天此时叫道，“在对面！”

“从西偏北三十度跳塔。”王杰希沉声，“走教堂房顶过去。”

“喻文州试图切割战场，通过先击杀对方入替的魔剑士来取得人头优势。”直播室中的林敬言道，语气却说不上轻松。

“用百花缭乱换掉对方移动最灵活的角色，让夜雨声烦能够几乎与对方同时刷新。这个时机的选择和战术布置都很精妙。但是问题提在于——”

“喻队和王杰希能否拖住对方剩余四位选手对么？”李艺博问。

“对。”林敬言点头，“牧师的控制技能并不多，想要限制对方的支援主要需要依靠两个dps。这个任务对配合度要求有些太高了。”

“或者，对方选择四打三强压索克萨尔或者石不转，能够支持多久也是问题。”

“导播将画面切成了两部分！我们可以看到夜雨声烦已经穿过教堂屋顶从窗户跳入另一端的塔楼了！跳塔让他损失了大约百分之二十的生命，但是能偷袭对方成功的话这个生命差值并不算大！周泽楷的一枪穿云也马上要进教堂了！”潘林飞快解说着。

“周泽楷在问黄少天坐标！黄少天的话稍微有点多！不知道周泽楷听清楚了没有！”

“丹麦队这边在一枪穿云脱离战团时恐怕就已经察觉了中国队的目的。现在剩余几个角色都在往教堂方向移动。战斗法师试图贴身索克萨尔，毕竟术士的控制能力几乎是荣耀24职业中最强的。”

怒龙穿心！战斗法师矛尖连抖，直逼术士胸膛，索克萨尔却丝毫未动，手中施术的动作不停。战矛的矛尖瞬间已到胸前，眼看咒术就要被打断。

千钧一发之际，王不留行突然从天而降，双脚踏在战矛之上，反手挥出一记清扫。

与此同时，混乱之雨落在丹麦队后退的路线上，狭窄的街巷轻易就被范围技能封锁。

躲闪，走位，再次读条。

索克萨尔的移动速度加成在此时相当明显，清扫浮空的战斗法师被王不留行打出一段连击，几秒钟的时间，索克萨尔就已经拉开了距离，避过元素法师的视角，束缚术吟唱开始。

而王不留行也没有持续进行攻击，混乱之雨的持续时间并不算长，对方守护天使在阵的情况下，能够打出的有效伤害也着实有限。于是为喻文州抢出走位时间后，王不留行跃上扫把，飞行间闪电锁链封住元素法师的走位。

束缚术所需吟唱时间很短，因此虽然索克萨尔的吟唱速度降低不少，在低阶技能上也并不明显。此时咒术穿过对方制造的火海，黯淡光影却也躲不过职业级的眼光，对方正在吟唱鬼阵的鬼剑士果断取消了吟唱，向左一个翻滚，避过了这记束缚术。

丹麦队三个dps站位十分分散，就是为了给中国队的拦截制造困难。好在对方最远距离的攻击手与术士半斤八两，喻文州依靠吟唱较快的小技能和不断走位进行干扰。而王杰希更是仰仗魔道学者的移动速度和中距离攻击手段拉扯着对方三人。

“当心。”喻文州在此时喊道。

王杰希正操纵着魔道学者低空冲向站位最远的鬼剑士，听到提醒，王不留行身形骤然下沉倒挂，就见火之鸟燃着烈焰从灭绝星尘上呼啸而过。

魔道学者斜插拦住鬼剑士，扫把迎上角度刁钻的月光斩，眼见太刀寒光微侧，下一记满月斩却是怎么也避不开了。于是王不留行不退反进，被满月斩劈中后身形自然被吹飞，滞空效果结束后，鬼剑士的暗阵已经铺就，王杰希面前屏幕骤然全黑。

身处暗阵的魔道学者依旧前冲，暗阵之中只能听声辨位，凭借经验与意识出招，然而——

瘟魂守护，寒冰降雨。

刀魂守护，暗影烈焰。

阵鬼的吟唱被魔道学者与术士的技能交替打断，硬是没从暗阵上占到丝毫便宜。

鬼剑士不断变换的坐标和技能被喻文州以极高的语速报了出来，现场和观看直播的观众几乎都听不清，更遑论反应。可王不留行操作流畅如提在喻文州手上的木偶，进攻、格挡、走位、打断，除了攻击因为致盲的原因稍慢半拍，时机的把控上却未弱分毫。

“王杰希今日的状态太好了！王不留行在暗阵中居然能够保持这样的攻击节奏！”潘林兴奋叫道。

“这不是王杰希的攻击节奏。”直播中的林敬言轻声道，“是喻文州的。”

技术统计上王杰希的有效手速缓慢下降，稳定在APM250左右，而后又在暗阵结束时猛地飙升，节奏交换近乎无缝衔接。方才不算密集的操作量瞬间暴增，转播这边能看到切出画面中的手速曲线上近乎垂直的一条线。

治愈术的白光交替跳跃在魔道学者和术士身上，但石不转在对方的攻击之下也很难将三人血线保持在健康线以上。魔道学者和术士本就都不是防高血厚的职业，血条上数值的跳跃也越来越让人心惊。

但是三人配合之下，到底没能让丹麦队抽出人手去援助己方刚上场的魔剑士。

“百分之五十。”黄少天的声音清晰响起，开着同队语音的世邀赛上，所有人都发现黄少天说出口的话少了很多。

剑客和神枪的配合也是出人意料地默契，丹麦队的魔剑士并没有太多挣扎的手段。黄少天和周泽楷两位联盟顶尖攻击手此时也是憋足了劲输出，对方的血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百分之四十！”黄少天喊。

 

“王队！”

喻文州一直平静指挥的声音此时突然拔高，全场第一次没有以角色职业称呼他的队友。

王杰希操作王不留行空中急停，面前的元素法师一个瞬间移动已经到他身后，魔道学者身形跃起变向，就见石不转打在武器上的天使威光自他和索克萨尔身边荡开，对方的阵鬼和战斗法师各自后跳躲避，但是下一秒，全神贯注开启后的瞬发75级大招雷光炼狱就轰在了索克萨尔头上。

“对方转集火了。”喻文州语速稍快，索克萨尔一击就被削掉百分之二十多的血量，此时正在石不转的掩护下走位躲闪。

所有支持着中国队的粉丝此时心里都是狠狠一揪，这一幕他们太熟悉了。前两场失利的团队赛，就是从索克萨尔被对方直白暴力地强杀开始的。

然而今次，索克萨尔提高的移动速度使得喻文州对于技能的躲闪操作稍微多了一些选择，然而想在世界级的攻坚手面前躲避攻击，最首要的要求，就是手速。

“喻队他……”潘林在直播间中刚开了口却似乎忘记了自己想好的话。技术统计上喻文州的操作手速在200周围跳跃，原本这一幕早就是蓝雨比赛中司空见惯的事，可此时依旧让潘林很是揪心。

“喻文州在试图用节奏来削抵手速的不足。”林敬言接过潘林的话，也看着技术统计道，“他的有效手速与操作手速已经逼近同一个数值，三个dps同时攻击的情况下，不受伤害是任何一个职业选手都不可能做到的。但同时预判对手的出招，选择承担伤害低、控制短的技能，躲开高伤高爆的技能，是这种时候最正确的选择。”

“在这一点上，喻文州的判断能力整个国内荣耀圈也无人能出其右了。”林敬言笑道，倒是有些苦涩。毕竟这种判断力也算是因为手速不足不得已练出来的。

王不留行此时已经飞回索克萨尔身边，在喻文州操作索克萨尔尽量避开远程法术时，为他挡掉战斗法师和阵鬼的近战纠缠。这一幕在蓝雨的比赛中经常出现，只不过此刻索克萨尔身边换了角色。

“我给你补空，按你节奏来。”王杰希急速道，王不留行此时的走位已经划出残影，灭绝星尘的挥舞之间，各种魔法粉末的交替使用几乎已经让人无法从角色身上捕捉到技能动作。

奇诡的走位，速度极快的变招，王不留行在攻击抵达时用穿插走位来干扰对方判断，飞出几个身位格后暗夜斗篷将阵鬼从索克萨尔身前拽离，而后接连的直角变向绕过元素法师降下的烈焰风暴，又飞回后者身旁。

“百分之二十！”黄少天叫道。

“圣愈已交。下个瞬发还有27秒！”张新杰在此时道，为了集火索克萨尔，治疗自然是受到对手持续的牵制，读不出条来就只能依靠几个瞬发技能救急抬血。

白光之中，索克萨尔的血线从百分之十九跳跃到了百分之三十，而后又在一片暗影中不停下降。丹麦队的战斗法师就在此时开启瞬移技能绕开王不留行，飞身跳起，角色转如旋风，魔法斗气聚集于矛尖之上，75级大招飞龙在天凌空刺向刚躲开元素火墙的术士。

要中！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索克萨尔此时已经来不及走位，而他血线已经降到百分之二十五，吃了战斗法师的大招必然只剩血皮。

鲜血飞溅，带着魔法斗气的长矛终究是扎在没有皮板护甲的身体上，比国内荣耀更为真实的技能效果夹杂着漫天血光。

可是——

“索克萨尔的血量还停留在百分之二十五！”潘林大声喊着，“是王杰希！王不留行用身体挡下了这一击！导播切出了他刚才的走位画面！”

电子屏幕上，被战斗法师晃过的王不留行直接在扫帚上翻身变向，一个斜突后借着墙壁跳起，几个小技能交替，分秒不差刚好将自己送到索克萨尔头顶，接下了这记必中的飞龙在天。

“牧师注意控蓝。”即使索克萨尔刚经历过惊险一刻，喻文州的指挥声音依然平稳，“祷言尽量能留给我。”

“对方灰阵冷却已好，魔道躲开阵鬼。”

“我控元素，牧师准备读条。”

“2430.4100附近集合，魔道先放酸雨烧瓶……”

落花掌击飞，索克萨尔暗紫色法袍在青石地板上拖出一条血迹，喻文州的双手都已经有些发麻，但是操作依然跟着既定的敲击节奏嗒嗒嗒地走着。技术统计上维持了许久的数值始终未掉，即使在一排数字中显得很低，但却依然稳定。

索克萨尔已经周身浴血，血线再次降到百分之二十之下，对方的抢攻愈发密集。但在王杰希和张新杰的配合辅助下，这百分之二十的血线却和喻文州的指挥声音一样，踏实坚定，难以突破。

“队长！”黄少天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他没有再报对手血量，只是用最普通的称呼叫着喻文州。

“2430.4100。”喻文州报出坐标，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集火元素法师。”

 

---

 

GLORY！

五个字母跃上屏幕，喻文州早已超负荷的双手动作骤然静止在键盘上，眼前的屏幕跟着瞬间模糊。

而后下一秒，隔壁座位传来耳机砸在桌上的声音，他猛地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环住，男人的气息扑在他耳边稍停即走，胸膛抵着他的手臂，明明只一瞬却足够察觉心跳的剧烈。喻文州刚放松的大脑刹那空白，在反应过来前他就已被放开，仿佛刚才狂热的接触完全未曾发生过一般。

随之而来的是黄少天的叫嚷、张佳乐的欢呼，他转过头去，看到王杰希正与周泽楷拍着肩背拥抱，队服背后的数字4在比赛席的灯影下折射出金光。

喻文州眨眼压下因为激动而泛起的湿润，瞥见黄少天从第六人的座位上朝他跑来，而后像每次蓝雨赢得比赛时一样，从一旁扑住了他。

“队长队长队长！我们赢了！我们小组出线了！”黄少天喊着。

喻文州也像往常一样勾着黄少天的脖子笑，布置稍显陌生的比赛席让这已经到来的喜悦都不够踏实。而更重要的是他的意识仿佛停在了几秒之前的那个拥抱之中，脑海中有什么忽然松动，而他紧绷后松弛的神经游移着，却无力捕捉。

喻文州默默盯着他的队友们，黄少天已经扑向其他人，最后连张新杰都笑着和蓝雨剑圣抱了个满怀。他眼角注意到王杰希俯身把摔在一边的耳机挂回耳机架上，而后一丝不苟地将鼠标和键盘都依次摆好。半侧的脸上还有胜利的喜悦，但是总体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不动声色。

喻文州摸了摸自己的肩侧，隔了运动服的皮肉似乎还能感觉到来自另一人的心率，可是那施予这触感的人，已经又是一副往常冷静自持的模样。

王杰希偏头，似乎对于喻文州的出神有些意外，挑了眉毛露出一个疑惑却客气的笑容道：

“该走了，还有发布会……”

“喻队。”他又轻轻补上了称呼。

 

许是这几天实在压力过大，赢得比赛之后喻文州甚至都无法全神贯注地再支撑完赛后发布会。坐了满满一屋子的各国记者端着长枪短炮，人影轮廓在喻文州眼中都发虚。勉强打起精神回应了几个战术选择上的问题后，一同参加发布会的叶修和本场比赛拿到MVP的王杰希就有意接过了大多数提问。

“是战术演练的一部分，但更多还是得益于长期作为对手的了解。”

喻文州听到王杰希的声音从叶修另一边传来。

“当然搭档过，前两场团队赛我们都同在首发。”

喻文州埋头藏住一个笑，王杰希用仿佛一直是队友的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搭档过两场，听来很是冷幽默。

隔着不得已正襟危坐的叶修，喻文州偏了头也没能看到王杰希此时的表情。而那人的语气倒是一贯地严肃着，喻文州竖着耳朵辨析了许久也没能听出丝毫打趣的意味，倒是声音多少有着难掩的疲惫。

二人在索克萨尔被集火时的拖延，喻文州自是已经尽了全力。他当时心思全都在尽可能地保全己方之上，现在细细想来，对于王杰希的操作要求以及他们二人间的配合，根本没有设想任何做不到的可能性，作为指挥来讲，还是有些盲目自信且不留余地了。

喻文州依照惯例望着正回答问题的叶修示以尊重，心思却又无法控制地接着走神。思路回到当时的局面之中，他早已习惯在自己的极限操作中始终观察大局，除了王不留行的一切动作都与他的指挥分毫不差外，喻文州颇有些惊讶地发现，那时他对王杰希本人有着全无来由的信任。这种信任在危机时甚至超出对于王杰希技术理性层面的认同，从而支持着他一步步做出配合难度极大的指挥。

记者的提问依旧没转回他这边。于是他又想起王杰希在赢得比赛后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太不像王杰希了，喻文州在一片照相的咔嚓声中琢磨着。他和王杰希很熟，从第四赛季开始，常规赛后约饭、甚至一起简单复盘，偶尔电话交流比赛或者商业活动，节日更是都记得互相问候一声。他见过王杰希因为战队而苦恼的神情，见过他赢得比赛后的轻松欣喜，见过他偶尔透露的小得意，甚至偶尔也见过他没什么形象地开怀大笑。

但是他们很少有除了握手以外的接触，喻文州想着，王杰希这个人似乎天生带着一种疏离与自持，他从未见过他在任何时候有明显冲动的情绪外露。

想到这里，喻文州只觉得肩膀一热，随即脑中先前松动的那块就跟着轻轻断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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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辛苦。”

喻文州刚从浴室中出来，就见叶修在看他们团队赛的视频。叼着棒棒糖的领队队服都没脱，背着身朝他挥了挥手。

“早点休息吧，看着这技术统计就知道你早被比赛榨干了。”叶修笑，“我随便看看，你等明天再复盘来得及。”

喻文州瞟着叶修的显示屏，正好放到王不留行为他挡下飞龙在天的一幕，叶修反复挪着进度条，斜抬头问喻文州：“你当时有没有想过，这伤害要是你自己吃了，之后怎么办？”

“最后一个位移掐在手里，技能击飞之后，我操作不失误的话能走到那个花台后方。王杰希能护住张副队4秒，就可以抢出一个大回复术的读条时间。”喻文州道。

“那也需要你提前中断技能，这里明显有1秒时间差。”叶修指着屏幕道。

“我看到王不留行回头了。”喻文州垂着眼睫轻声道，“当时没来由就是很相信，如果是王杰希，就能赶得上。”

“他今天状态确实很好。”叶修看着屏幕，“借墙壁力起跳，空中依靠熔岩烧瓶的起手式稍微变向，而后立刻取消接上清扫的强制位移，技能运用无可挑剔。”

“打到后来，有点像第三赛季的他了。”叶修补充。

“魔术师么？”喻文州偏头，“的确有几分风范。不过现在的他比起过去，在这种打法的发力时机上更游刃有余了。或者说他已经可以将变化莫测的打法精准在需要他出其不意的时点上，感觉成了魔术师进阶版。真可怕，还好联赛里他不这样。”

“那是，你们也不是微草。”叶修笑，“这种发挥多少还是需要仰仗团队支持。”

“不过这一幕是真的很英勇。”喻文州笑了起来，随手擦着自己的头发，“想不到他是这样的出场姿势，在走位上，王杰希的灵感永远无人可及。”

“心动了么？英雄救美？”叶修调侃他。

“我……”喻文州开口，却忘了接下来他想要说什么，只得露出无奈的表情。

方才从发布会回酒店，大巴上王杰希惯例坐在喻文州身后，车停后喻文州站起身回头，却发现王杰希已经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睡着了。酒店暖黄色的室外照明光，斜斜打在那张大多数时候都波澜不惊的脸上，柔化了男人硬朗的面部轮廓。当时喻文州半跪在自己座位上俯身轻轻推着王杰希，低声喊他王队。男人在他的动作中轻晃了几下后睁开双眼，还没回神的深色瞳孔被灯一照，本能眨动之间，如有星光闪烁。

许是心里存了点别样的思绪，此时被叶修随口一句就说到无言以对，喻文州胡乱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后就躺回了床上。等到叶修终于看完视频洗了澡从卫生间出来，喻文州依然盯着天花板没能合眼。

“叶神。”喻文州也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弦，“你真觉得我观察力和判断力很出众么？”

“哟？”叶修坐在床边看他，“怎么了队长大人，赢了比赛还自我怀疑？”

“不是，不是荣耀方面的。”喻文州喃喃道，“就是有些虽然没仔细想过但默认了很多年的事，有点动摇。”

“性取向么？”叶修笑他，下垂的眼角满是通透，“英雄救美，真动心了？”

“我不是美，谢谢。”喻文州摆了摆手，突然从床上直直坐起，捞过坐在另一边床上的叶修抱了一下，浅淡烟味儿绕进鼻腔，倒也丝毫没让他起什么波澜。反而是叶修笑了声揉了揉他的头发，一副父亲般的宠溺，立刻让喻文州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像也不是同。”喻文州嫌弃地拉了拉自己的睡衣，又直挺挺地躺了回去。

 

喻文州晚上睡得不好，好不容易放松的神经虚弱而兴奋，裹挟着他落在一个又一个梦里。他梦到自己站在微草俱乐部门口的梧桐树下，王杰希从八楼的训练室推开窗坐在窗台上，很认真地说要给他表演真人的魔术师走位。他吓出一身冷汗，拼命喊叫让王杰希回到房间里，但是对方好像听不见一样，就径直从八楼一跃而下。喻文州瞬间好似心脏都跟着那个身影一同下坠，下一个画面却是在白天刚结束的团队赛地图中，他抱着胸口插了战矛的王不留行，那角色双手掐着他肩膀，熟悉的系统脸慢慢变成王杰希的样子，鲜血从不一样大的双眼中流出，他摇着那人肩膀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戴着大帽子的王杰希靠在他耳边用十分严肃的声音讲，因为我喜欢你。

于是喻文州在苏黎世的早上五点醒了过来，惊魂未定就坐在床上发呆，梦里的场景飞速从记忆中流失，到最后只剩下自己几乎是在嗓子眼搏动的心跳。

或许是实在没睡好觉，加上心里有了别样的情思，喻文州到了当天复盘时，和众人一起分析比赛中战略选择的语气都有些飘忽，眼睛有意无意地就避开了王杰希的方向。而王杰希还是往日里微草队长的样子，不知是不是和张新杰轮流讲话的原因，用词都被带得更加一丝不苟。

讨论比赛时喻文州很职业地没有让任何私人问题打扰自己的思路。复盘进行了整整一个白天，喻文州说得嗓子眼都发干。即使是从他们人头数领先开始，后面张新杰对于治疗蓝量的控制，王杰希和黄少天的进攻时机，周泽楷的强攻选位，包括他自己的战略抉择和控制技能的踩点，以及快到最后时出于治疗压力考虑放生了黄少天完全和对面打游击，都不是三言两语讲得清楚的。国家队众人更是无一庸才，层出不穷的优化思路和对于己方战略的破解反拆，都不断贡献出更完善精妙的点子。

由于距离八强淘汰赛还有几天，叶修安排全队下午复盘完毕后就不再接触电脑各自休养放松。年轻人们嚷嚷着要去夜游利马特河，喻文州这几天实在是心思熬得过了头，一边感慨着自己才二十多岁怎么会有些油尽灯枯的感觉，一边坚持拒绝了黄少天邀他同去的拉扯。

他觉得自己真不是同/性/恋吧，从肩膀上把自己最好的朋友扒下来送上大巴车的整个过程，他十分确定他没有过任何一秒的心跳过速。但当他回头看到同样没参加集体活动的王杰希和张新杰站在酒店大堂的角落里探讨问题，目光不由停留在金灿灿的4上时，只觉得自己又落回了赛后那个显得虚幻的拥抱里，被突然爆发的情绪逼到头脑空白呼吸停滞，却在下一秒又重归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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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繁杂加上睡眠不足，喻文州昏沉着回了自己房间补觉。放松下来时才发觉实在太累，这一觉倒是连古怪的梦境都没来纠缠。于是等到他被忘了关掉的短信提示音吵醒，迷迷糊糊掏了手机来看时间时，已经快到晚上九点了。

短信是条没什么内容的广告，喻文州清醒过来后倒是埋怨起自己没设个闹钟错过了晚餐时间。中午吃完的快餐似乎连最后一根卷心菜丝都消化干净了，此时整个胃空落到发疼。

欧洲酒店没有烧水壶，这个点钟喻文州也不想喝咖啡，于是只得用咖啡机弄了热水兑了胶囊奶泡，一边喝着一边站在酒店的窗户边醒神。晚风和睡眠总算拯救了喻文州两天来的身心疲乏，闯过了最难的关头似乎一切都能开始向好，轻松些的心情使得异国的夜晚都敞亮了不少。抿着杯子里稀薄的奶泡兑水，喻文州正准备用自己终于回归的脑细胞思考一下与王杰希相关的问题，就隐约看到酒店外庭各国国旗所在的圆台上坐着一个身影。

是王杰希，喻文州不需要看清红黑色的队服或者别的什么，就仅仅是一个被地灯照得轮廓都不太清晰的背影，他就已经相当笃定。于是他摸了摸自己一缩一缩的胃，苦笑着找来房卡出了门。

王杰希就坐在先前他们二人坐过的那一小片台阶上，依然很随意地倚靠着旗杆，十只手指互相纠缠揉搓着，似是在做手操。喻文州纠结了一下，绕到没有旗杆阻隔的另一边，然后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

“你也在大堂有事么？”王杰希早就察觉转头看他，倒是一副很不意外的样子。

“我刚补了一会儿觉，饿死了就下来找吃的。”喻文州随意解释着，将一罐可乐递给坐在台阶上的男人。然后自己咬起了手中的三明治。

“还专门给我买了可乐么？喻队有心了。”王杰希笑。

“我给自己买了两瓶，”喻文州道，“是不好意思又吃又喝把你晾着才分给你。”

“我记着你不太喜欢喝可乐的。”王杰希边说边开了手里的易拉罐，很是自然地递在喻文州嘴边。

“一般般吧。”喻文州含混着咽下嘴里索然无味的肉蛋三明治，凑上去喝了一口，冰凉的碳酸饮料炸在口腔里，激得大脑皮层都兴奋起来。

王杰希笑着开了另一瓶，小口喝着，一双标志性的大小眼玩味地盯着坐在他身边的喻文州。后者难得说得上狼吞虎咽的动作让王杰希很是新奇，看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什……？”喻文州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噎了一下，连忙勉强把还没嚼细的食物咽了下去，就见王杰希认真望着他，神情甚至有些落寞。

“就……”王杰希轻声道，“很久没有这样去赢一场比赛了，虽然过程很难，但是打得人很舒服，所以真正获胜的时候，有点没控制住自己。”

王杰希说话时已经转过了头，没看喻文州就只是盯着二人面前的影子。

“今天复盘的时候，你都不看着我说话了。”王杰希笑出声，“我就觉得你可能是被我吓到了。”

“是有点，”喻文州没有否认，“而且你走开得太快了，我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听喻队的意思，是想让我多抱会儿？”王杰希挑眉。

喻文州没接他这话，胃里填了食物之后明显脑子的运转速度也跟上了。拍了拍手起身把三明治的包装纸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坐回来后端起自己只喝了一口的罐装可乐示意了一下王杰希，后者笑着与他碰了杯。并不显得尴尬的沉默中，气泡滑过嗓口时微弱而密麻的破裂声很是清晰，连带着心尖都跟着有些痒。

“我昨晚梦到你了。”喻文州幽幽开口，“不是什么好梦，五点就吓醒了。”

“你梦到什么了？”

“不是很记得，但是最后你好像死了。”喻文州道，“我有点难过。所以看到你的时候简直悲从心中来。”

“你这是比赛压力太大了吧？”王杰希笑，“是不是我保护你的时候太英勇了，导致你过度联想？”

“叶修也这样说，说那段是英雄救美。”喻文州不屑，“你们北方男人是不是脑子里都有这种奇怪的情怀？”

“我当时可没想那么多。”王杰希轻声道，“就只知道自己要是撑不下去，我们就要卷铺盖回国。这个结果你不想看到，我也不想，所以很多操作连脑子都没过，几乎都交给本能了。”

“复盘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当时真够凶险。今天叶修说得对，那一段战术选择容错率太低了，也亏得是你才能做到。”喻文州笑。

“虽然按理来说我应该谦虚一下的。”王杰希喝了口可乐后看着喻文州，“但是你难得这么直白地夸奖我，有点开心，我就不推辞了。”

“就那样相信你能做到的我是不是也很棒棒，不能商业互吹一句么？”喻文州笑他。

“我们北方男人不会说棒棒。”王杰希笑着，转了转语气，“你一直都很厉害。”

 

喻文州捏着自己的饮料瓶，他方才坐下时没想那么多，现在两人你来我往和平日里一样互怼互捧了一番后，弯弯绕绕的情绪若有似无纠缠在二人之间，使得这正常的对话氛围都隔靴搔痒起来。

“很累吧？”喻文州望着王杰希的手，将闲谈内容主动拉近了一步。

王杰希顺着他视线，就将握着可乐罐的手拿开，举起后遮着眼前的夜空，翻转了一下仔细看过，才轻松笑道：“是很累，昨晚都有些抓不住牙刷。今天好多了。”

“我也不是年轻人了啊。”王杰希的语气颇为感慨，“不过下场还是能上的，队长别太担心。”

“我还没开始担心下场比赛呢。”喻文州决定忽视王杰希递来的台阶。

“我只是单纯地担心你。”他说。

喻文州原本以为对方多少要惊讶一下，但却没有，王杰希只是又向旗杆的方向靠了靠。喻文州注意到他刚坐下时无意间还是在两人中央隔了点距离，此时配色完全相同的运动裤之间，放着王杰希尚未喝完的可乐瓶。

“你好像不是很惊讶。”喻文州笑道。

“昨天比赛……”王杰希微一偏头，“你突然喊我王队。”

“然后呢？”

“没什么。”王杰希笑得狡黠。为了最快速的战术反应，世邀赛场上他们大多互称职业，但是喻文州的一句“王队”，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作为团队赛主攻手，不是作为王不留行的操作者，而是作为王杰希本人，在与喻文州并肩战斗。

而喻文州就算问不出“然后”，多少也能猜个大概。目光落到两人并排而坐投下的影子上，月亮的角度没什么变化，因此他们的倒影也和比赛前那日的样子没什么差异。只是这次两人间连旗杆的阻隔都没有，仅剩的距离也在相互的言语试探下被越削越薄。

轻咬了下后牙，喻文州抬手搂上王杰希的肩膀，后者身体稍微一僵，似乎手中的易拉罐被捏出了轻响。喻文州转过脸，却是问着王杰希：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什么时候？开始什么？”王杰希低低笑着装傻。

“哦，那当我没说。”喻文州轻飘飘笑着，一本正经道，“是我战术意图判断错误，误解王队了。”

王杰希不动声色地没把可乐瓶放回两人中间，此时稍稍挪了一下大腿就靠上喻文州的腿侧。北半球的夏季，即使是海洋性气候的城市也在这一刻显得燥热。

“你不讲讲你的想法，怎么知道是不是误解？”王杰希叼着已经空了的饮料瓶。

“我以为王队场上能摸透我的心思，场下应该也不差。”喻文州笑道。

“嗯……”王杰希一个语气词拐了好几个弯儿，“我猜你想和我一起疯一把。”

“确实跃跃欲试。”喻文州点头笑。

 

王杰希弯了嘴角，喻文州抓着他肩膀的手指施了几分力气。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到他只稍一转头，就感觉到那人轻盈的呼吸。喻文州属于南方人的精致面庞越靠越近，却在几乎要触及什么时侧开角度，只轻擦过他的发梢，而后温润的声音带着笑响起：

“等等，你刚说的是疯什么啊？”

王杰希已经恢复了状态的手放上喻文州腰间时似乎又变得无力起来，但他说话的语气依然淡定：

“当然是为国争光啊，喻队长。”

-end-

这篇写得时候卡了很久，最后也不算完全满意，有些遗憾。

但是我很爱这样特别原著化的两只，就有种找到了自己最初最初喜欢的他们的样子——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在比赛面前会有压力和犹豫，但是最终依然竭尽所能为荣耀而奋斗的喻和王。

写世邀赛是因为想让他们并肩战斗一次，算是私心了。

两位队长，要为国争光啊，

还有，七夕快乐。